2011年12月3日下午五点,赵宏开从南宁出差回到深圳,刚下火车就招手拦了一辆的士,匆匆赶往深圳市第六人民医院。当他推开(bìng)房的门,顿时惊呆了:昔日美丽的师姐黄姗,此时面容呆滞、脸色蜡黄地坐在(bìng)床上,一头秀发竟掉了大半!黄姗的母亲周秀英一见赵宏开便哭起来:“小赵,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你!”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,赵宏开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,他的眉头越皱越紧,心也一直往下坠落……
赵宏开24岁,湖北恩施人。黄姗来自贵阳,是高他一届的师姐,她是设计专业的高材生,不仅人长得漂亮,还是包揽各科奖学金的学霸,更是会跳爵士舞、会打网球的全才。她的男朋友全励与她同级,高大帅气,才华横溢,两人站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一对韩剧花样恋人。
六年前的开学季,赵宏开在学校图书馆走廊巧遇了抱着一摞书走来的黄姗,顿时被她美丽的容颜和优雅的气质迷住了。当得知黄姗是学校网球协会的会长时,从不摸球拍的他竟鬼使神差地参加了网球协会。通过跑前跑后替黄姗拿水、递球拍,赵宏开终于成了她的“男闺蜜”。每当黄姗抚摸着他的头说:“谢了啊,小开开。”赵宏开的心就像被一只小钩子钩呀钩,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到了耳根。然而,每当黄姗的男友全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球场,赵宏开就自动沦为观众,静静地坐在角落里,看着黄姗在男友面前尽享爱情的甜蜜……因为赵宏开知道,相貌平平、少言寡语的自己,不可能与黄姗扯上任何关系。她就像一只骄傲而美丽的白天鹅,可望而不可即。
2009年,黄姗毕业后到深圳莫奈工业设计公司当了一名设计工程师,男友全励留校攻读硕士。一年后,赵宏开也追随黄姗的脚步留在了深圳,与同学合伙创办了一家数据咨询公司。
尽管知道爱情无望,但对赵宏开来说,能与黄姗在同一座城市生活,偶尔对她嘘寒问暖,这也就够了。
2011年11月底,赵宏开到南宁出差,其间数次给黄姗打电话,她一直关机。他隐隐觉得不对劲,直至今天接到黄姗母亲的电话,才得知事情的经过:
早在半个月前,黄姗便时常觉得胸闷乏力,11月26日晚,她发生了剧烈的呕吐、腹泻,并发起了高烧,昏迷不醒。同宿舍的女孩将她送往医院,并通知了她的男友全励。周秀英得知女儿(bìng)了,慌忙从贵阳赶往深圳,等她看到女儿时,也被吓坏了。从昏迷中醒来的黄姗,全身起了黄疸,看人的眼神变得直勾勾的,仿佛痴傻了一般,再也不会说话了!全励沮丧地告诉她,黄姗的(bìng)情可能很不一般。
原来,黄姗被确诊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血液(bìng):血栓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(简称TTP),这种疾(bìng)在全球发(bìng)率仅为3.7/100万,是由于体内的蛋白裂解酶(vWFCP)缺乏而导致内皮细胞损伤,并抑制血小板的生成。因此,(bìng)人血管内极易形成微小血栓,就像在血管内埋下一个个微型的“不定时炸弹”,随时可能被引爆,死亡率高达90%!更加痛苦的是,TTP急性发作会导致神经系统障碍,(bìng)人意识完全丧失,医学上把这类(bìng)人形象地称之为“会走的植物人”。医生遗憾地告诉周秀英和全励,目前世界医学界对TTP发(bìng)原理尚不明确,唯一的治疗方式便是用大量健康人的血浆进行不间断地置换,直至痊愈。
周秀英欲哭无泪:这对女儿来说,也是一条死路!女儿的血型与丈夫一样,是极为罕见的RH阴性O型血,可丈夫去世得早,她与女儿血型不合,让她去哪里找那么多RH阴性O型血的血浆呢?
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,全励悄悄地消失了。他给周秀英发来一条短信:“阿姨,我马上要去美国读博士,黄姗就拜托您了,再见。”周秀英在深圳举目无亲,女儿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竟在这时弃她而去。眼看女儿(bìng)得越来越重,走投无路的她只好拿起女儿的手机,翻到一个与她联系最多的电话拨了过去——对方正是赵宏开。
得知全励竟在黄姗最困难的时候临阵脱逃,赵宏开的牙都快咬碎了。他紧紧攥着周秀英的手,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:“阿姨,您别急。我来救黄姗。”
赵宏开的话给了周秀英一丝希望和更大的疑惑: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?——事情还要从5年前说起。
2006年10月,深圳市疾(bìng)预防控制中心对3000名大学生进行抽查,赵宏开也被抽中。查完那天,他拿着血检报告单去网球场找黄姗,并告诉她一个“秘密”:“你知道吗?我可是‘熊猫血’哦!”黄姗一脸惊讶:“不会吧,我也是!”黄姗自懂事起,周秀英就告诉女儿她的血型很特殊,并让她注意保护自己。没想到,竟然在大学遇到了一个与自己同样血型的“熊猫”,两人还十分巧合地同属RH阴性血型中的O型血!得知与女神有这样的“天缘”,赵宏开十分激动。黄姗跟他开玩笑:“以后我要是(bìng)了,你给我输血啊!”赵宏开啪地给她敬了个军礼:“是!遵命!”逗得黄姗扑哧一声乐了。
自那以后,赵宏开便希望有一天,能为心中的女神输一次血,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。他之所以留在深圳,也有这个潜意识。但他又希望黄姗好好的,一辈子也用不着他输血……
如今黄姗真的生命告急,赵宏飞毫不犹豫地做了检查,确认自己和黄姗的血液配型完全合适。他找到医生,要求为黄姗作血浆置换。但医生告诉他,由于TTP治疗中对血浆置换的设备和技术要求很严格,目前内地医院尚无十分把握,建议他将黄姗送往亚洲血液治疗最为权威的医院——香港圣德勒斯医院进行救治。
2012年2月,赵宏开在深圳市第六人民医院的帮助下,联系到香港圣德勒斯医院。令人意外的是,负责医生陈淑贞教授却坚决拒绝由赵宏开给黄姗置换血浆。她告诫赵宏开:“(bìng)人至少要做十个以上疗程治疗,总共需要的血量超过8000CC,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全身血量的四倍。而每个疗程的间隔少则半个月,多则四个月,一般来说都由多名供血者轮流捐献,而现在只有你一个供血者,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。”
可此时,黄姗的意识完全丧失,每天只能进流食。2月8日半夜,黄姗突然浑身抽搐,口吐白沫,赵宏开迅速按铃喊来值班医生,这才把已经休克的黄姗抢救过来。随着(bìng)情的发展,她血管内的栓塞越来越多,全身供血困难,肝脾开始肿大,压迫到肺部,呼吸变得十分困难!黄姗越来越危重的(bìng)情,加上赵宏开一次又一次强烈的要求,最终促使陈教授答应为黄姗进行第一次的血浆置换。
2月15日,赵宏开和黄姗同时被推进圣德勒斯医院血液部的手术室。四周一片安静,手术室内只有静脉监测仪低低的鸣音。黄姗的血液被低压血泵引出体外,用膜式分离器进行分离,陈淑贞教授指导医师们精确地平衡出入血浆量……连续七天,每天80CC赵宏开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给黄姗。她的血清LDH浓度从530g/L降到440g/L,血小板也升至75g/L。通过这次血浆置换,黄姗终于度过了危险期。
为了节约费用,第一个疗程结束后,周秀英便带着女儿回到了深圳。她十分感激赵宏开,为帮他补养身体,她特意炖了猪肝桂圆汤,可赵宏开却扶起黄姗,细心地将汤吹凉,一口口喂给她,让周秀英感动不已。
正常人每次最大输血量为400CC,而赵宏开一周输血达560CC,血红蛋白猛降至103g/L,下次输血将在两周后进行,届时他的血红蛋白必须达到120g/L以上。可此时赵宏开却发现,上楼时自己感到胸闷、气短,头晕,注意力无法集中……可是,开弓没有回头箭,他已经走在了拯救心爱女孩的征途上,哪有退路?
为了激发自身造血功能,赵宏开什么招都使上了:他每天清晨到农批市场买最新鲜的猪肝,炖一大锅桂圆猪肝汤;晚上的主食就是水煮菠菜;听说红糖水能补血,他用保温瓶泡了一大瓶,走到哪儿都喝几口;口袋里也时刻装着红枣,以便随时摸出来吃几颗……为了黄姗,赵宏开把自己变成了一台“造血机”。很长一段时间,他看到猪肝、红枣都想吐,也第一次发现:“吃”是这样痛苦的事情。
万幸的是,第二个疗程即将开始之前,赵宏开的血液各项指标终于合格。这次治疗后,一直以来像蜡像般表情呆滞的黄姗,竟然有了细微的情感反应。3月19日,赵宏开喂她喝粥时,她竟看着他笑了!
赵宏开欣喜若狂,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陈教授。经过检查,赵宏开的血液在黄姗体内运行良好,随之而来的将是意识和心智的逐渐恢复。陈教授却担心赵宏开能否顶得住,赵宏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。
话虽如此,但长期大量血液的流失,让赵宏开的身体产生了许多不良反应:缺血造成全身器官功能弱化,肾脏负担过重,他出现了腹胀、头晕、消化不良,由于脑供血不足,他还失眠、多梦、思想不集中,甚至有了轻微的抑郁倾向,全身的免疫力也在下降,一点点微风都足以使他感冒。6月12日,赵宏开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,伤口整整一天都没能止血……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血液质量,赵宏开除了狂吃各种补血食物外,还每天有规律地锻炼身体,加速机体的新陈代谢。
7月6日,医生对赵宏开的身体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检查,惊讶地发现,除红骨髓外,他的肝脏、脾脏甚至淋巴结、黄骨髓都在参与髓外造血,身体的应激反应使他变成了一台真正的“造血机”!得知如此,赵宏开不禁双手合十,感谢上苍对自己的厚爱!
凭着这份坚定不移的信念,赵宏开一共为黄姗做了8次血浆置换,输血量达4500CC。可是,因为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还要拿出大量时间照顾黄姗,赵宏开不得不将公司暂停运作,将员工也辞退了。
2013年春节,赵宏开没有回家。他的父母担心儿子,便在正月初五赶到了深圳。看到昔日瘦削的儿子竟然变得虚胖,两位老人都疑惑了。经不起双亲的追问,赵宏开只得将自己为黄姗疯狂输血的事情说了出来。得知儿子竟为一个没给过他任何承诺,如今又变得痴痴呆呆的女孩几乎将全身的血液换了两遍,因为过量饮食补血而变成了体重150斤的胖子,还为此关闭了公司,赵宏开的母亲捶胸大哭:“儿子,你这是在要自己的命,还是要我的命啊?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,妈还活不活?”父亲也气得跺脚:“宏开,你傻啊,你就没想过,你这样做值得吗?”面对双亲的责问,赵宏开流着泪说:“爸,妈,我真的很爱黄姗。上天让我与她流着同样的血,就是给了我这辈子唯一能帮她的机会……”面对固执的儿子,两位老人束手无策。
在父母的坚持下,赵宏开只得带着他们找到了黄姗的母亲周秀英。得知赵宏开的举动一直瞒着家人,周秀英既惊讶又愧疚,她扶着(bìng)床上的女儿说:“姗姗,你看,这是小赵的爸爸妈妈,你得谢谢他们啊!”这时,奇迹发生了,一直无法开口的黄姗竟然清晰地说:“谢谢。爸爸。妈妈。”虽然这句话只是简单地重复,也许并不具有实际的认知意义,却仍然让赵宏开激动万分。他拉着黄姗的手连声说:“姗姗,你会说话了,再说一遍!”黄姗望着他甜甜地笑了:“谢谢。”
看着此情此景,赵宏开的父母再也说不出责难的话。他们用行动默许了儿子的选择,临走时,赵宏开的父亲对周秀英说:“如果需要,我也可以。我跟儿子血型一致。”周秀英的双眼霎时模糊了……
在赵宏开鲜血的“灌溉”下,黄姗体内血小板浓度迅速回升,神经系统症状也得到缓解,意识和语言、智力迅速恢复。2013年2月26日,黄姗看着赵宏开,突然问:“小开开,你怎么变得这么胖了?”赵宏开喜极而泣,她记起了他的名字,这说明她的记忆恢复了啊!可接下来的一句话,却令他如坠冰窟。黄姗问:“全励呢?”看着她纯净如水的眸子,赵宏开一时无语!还是周秀英替他解了围:“姗姗,汤好了,快喝汤吧!”
自从打开记忆的闸门,黄姗的脑海里全是她与全励在一起幸福的点点滴滴,让她坠入失恋的深渊无法自拔。周秀英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让女儿明白,在过去的一年多里,她经历了多么可怕的变故,她脑海中的“恋人”全励已经离她而去,可黄姗只顾抱着回忆黯然神伤!为了让女儿尽早从虚妄的思念中清醒过来,周秀英把赵宏开为她换血的事告诉了她,黄姗的大眼睛湿润了。
4月2日,是黄姗做第16次血浆置换的日子。由于此次输血距离上次已经隔了两个月,赵宏开对自己信心满满。而让他意外的是,黄姗竟固执地再也不肯接受他的血液!她哭着说:“全励一定是嫌我丑、嫌我生(bìng)了才不要我的,是吗?我不想活了,活着好辛苦……”女儿的话,让周秀英突然愤怒了,她抓起赵宏开的手臂对女儿吼道:“姗姗,你这么说对得起他吗?”赵宏开痛得龇牙咧嘴,他的双臂由于长期抽血而布满了紫黑的针眼,血管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钙化,轻轻一碰就痛得钻心。周秀英继续说道:“你以为他只为你换了一次血吗?为了让你活下来,他一年多输了9000CC血给你,9000CC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?那是把一个人全身的血液换四遍啊!你现在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来自于他!妈告诉你,你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失去100个全励,但绝不能没有赵宏开!”
赵宏开伤痕累累的手臂让黄姗惊呆了。这些天来,他一如当年那个“男闺蜜”,乐乐呵呵为她做着一切,从不说他的苦和累,而现在,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告诉她,这个男人竟陪着自己一起,经历了生命的风暴!眼泪,从黄姗的双颊缓缓流下。
那天,赵宏开的鲜血再次流入黄姗体内,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温度,暖暖的,缓缓的……
2013年6月5日,陈淑贞教授宣布黄姗身体已经恢复至正常水平,可以出院了。赵宏开喜出望外,为她办理好出院手续。但陈教授叮嘱赵宏开,为了继续抑制她体内导致内皮细胞损伤和血小板聚集的不利因子,纠正酶缺乏,她或许终身需要每年进行20%的血浆置换。面对这样巨大的生命挑战,赵宏开豪气承诺:“没问题,有我在!让我当你一辈子的‘移动血库’吧!”陈教授放心地点点头,黄姗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……
出院那天,天气晴好。赵宏开带着黄姗来到华侨城欢乐谷坐摩天轮。黄姗的脸色红润,皮肤重新透出生命的光泽,一头秀发也早已恢复黑亮,赵宏开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欣赏着她。黄姗被他看得脸红,她小心地问:“‘移动血库’什么的……可以当做是你的求婚吗?”赵宏开一愣,马上反应过来,他狂喜地抱紧黄姗:“是!需要我再说一遍吗?”黄姗红着脸点点头,她将手轻轻放在赵宏开手中,就像一只流浪的百灵鸟,终于找到了幸福的小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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