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迩冬是诗人,不是哲人。诗人往往哀乐过人,哲人则能凭修养功夫来制哀节乐。陈迩冬并无修养功夫。听说他晚年脾气很不好,在家中常为一点小事动怒发火,朋友们担心这对他的(bìng)体不好,常常劝他。1958年柳亚子先生逝世,消息公布,陈迩冬在办公室听到,就在许多同事面前,泫然流泪,哽咽失声。1962年欧阳予倩先生逝世时,他同样哀痛不已。这都是他哀乐过人之处。他晚年之身体极坏,精神极好,也正是哀乐过人的表现,并非修养得来的。
柳亚子为了纪念柳亚子先生逝世,陈迩冬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的工作中,主动提出要出一部《柳亚子诗词选》。这在陈迩冬,是为了他同柳亚子先生的深厚交谊,从工作上来说,这样一个选题也完全应该。此书很快就出版了,责任编辑就是陈迩冬,不料,正碰上了“反右倾,拔白旗”的运动,陈迩冬被当作“白旗”,大受批判,主要罪状之一就是这部《柳亚子诗词选》,因为所选录的柳亚子解放前的诗词中,称孙中山为“国父”,称宋庆龄为“国母”。批判者质问:“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文学出版社的出版物中,居然有这样称呼出现,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?”其实,柳亚子之所以为柳亚子,从(zheng zhi)方面来说,正是由于他是国民党左派,解放前他对孙中山、宋庆龄那样称呼是完全正常的,除非不出他的选集,要出就是回避不了的,本来也无所用其回避的。但是,这种常识范围内的道理,在(zheng zhi)运动中完全无用,正如陈迩冬自己所说“不可以口舌争”,他还是被批判了,他也不得不一再检讨了。还有一次陈迩冬检讨道:“我这才认识到,资产阶级整个就是要不得的。不但应该同资产阶级右派划清界限,就连柳亚子这样的资产阶级左派,我没有同他划清界限,所以才犯了错误。”这样的检讨,骨子里实在可以说是抗议,当时主持批判会的人赶快说:“不要扯什么右派左派,你还是说说这个‘国父国母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!”
陈迩冬所谓“应该同资产阶级右派划清界限”,是有所指的。1957年反右运动中,陈铭枢先生被错划为“右派”,陈迩冬一向同他来往较多,陈铭枢先生作为全国人大常委考察北京教育界情况的一份报告,被指为“向党进攻”,据说陈迩冬曾为帮助准备这个报告,参加过一些意见。在人民文学出版社顾学颉、李易等几个朋友,筹备出版古典文学研究刊物《艺文志》事未成,却被指为“同党所领导的古典文学研究刊物唱对台戏”,都被打成“右派”。陈迩冬并未参加筹备,但同事请他任主编,他同意了。
有这两件事,倘在一般单位,早被打成“大右派”而有余;但在人民文学出版社,特别是古典文学编辑室,也许因为“右派”已经打得太多,政策上要略示区别对待,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微妙的原因,陈迩冬是幸免了,当时只要检讨一下“同右派未划清界限”便让他过了关。
至于是否定为“内控右派”,或内部定为“中右”,则不得而知。到了1959年的“反右倾,拔白旗”找上了他,可以说是在劫难逃,也可以说是新账老账一起算了。
陈迩冬,1913年出生。
1926年就读桂林桂山中学。
1929年考入广西省立第三高级中学,同年陈迩冬高中未毕业,因父亲经商破产而辍学,曾任小学和简易师范教员。
1935年考入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。
1936年9月师专并入广西大学。
1937年毕业于广西大学文法学院。
1938年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,3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。
1949年初,因遭到国民党当局的迫害,转移到香港。同年5月,应中国第一届文代会之邀,自香港到了北京。10月1日他参加开国大典后,应山西大学校长邓初民之邀,前往太原,任山西大学中文系教授。
195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著有小说集《九纹龙》,历史剧剧本《战台湾》诗集《最初的失败》,传记文学《李秀成传》等。与聂绀驽、黄苗子、舒芜等交往甚密。
1954年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,先后出版《苏轼诗选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)、《苏轼词选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)和普及读物《苏东坡诗词选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)等,另有《闲话三分》等论著行世。
1987年10月间,参加北京鲁迅博物馆等三单位召开的鲁迅、周作人比较研究学术讨论会。
1990年逝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