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千年来,每逢改朝换代,总有一批人沦为囚徒,饱尝苦楚,譬如金朝名士元好问。
元好问自幼聪慧,有神童之名,但仕途之路却分外坎坷,好不容易进士及第,依旧不受重用,生活清贫。待到稍有起色,任职京师时,不久后山河动荡,再逢国破之痛。
公元1233年,蒙古围困汴京,金哀宗趁乱逃走,留下一众大臣困于京师,面面相觑,其中元好问便在其中。又因朝中无主,金末大将遂率兵向蒙古请降献城,并胁迫朝臣为自己立碑歌功颂德。
金朝灭亡后,元好问等大批官员被俘,沦为囚徒,辗转多地,直到1236年方才重获自由,多年的苦痛压抑也顺势喷薄,于是提笔抒怀,说尽沉浮悲欢。
《清平乐·太山上作》
金·元好问
江山残照,落落舒清眺。
涧壑风来号万窍,尽入长松悲啸。
井蛙瀚海云涛,醯鸡日远天高。
醉眼千峰顶上,世间多少秋毫!
此时的元好问,人生过半,劫后余生,在他重获自由后,恰逢一位友人即将赶赴泰安,便邀他同行,此后数日,元好问游览多地,并在登临泰山后,被眼前盛景所治愈,遂有感而发,留下佳作。
上片登高望远,抒写见闻。
“江山残照,落落舒清眺。涧壑风来号万窍,尽入长松悲啸。”
极目远眺,夕阳余晖映照着无限江山,广袤苍茫,又逢大风四起,穿山而行,林间树木怒号长啸,声声悲壮,气魄豪迈,正如《庄子》中所言:夫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,是唯无作,作则万窍怒号。
盛景当前,不禁令人心胸开阔,烦恼顿消,沉醉于自然之美中。
下片登高抒怀,慨叹平生。
“井蛙瀚海云涛,醯鸡日远天高。醉眼千峰顶上,世间多少秋毫!”
自古以来,泰山便因其高耸入云,视野开阔,历来为登临之人所盛赞,正如杜甫所言: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
如今元好问看着面前的大好河山,群峰环绕,绵延不绝,顿生渺小之感,自觉如井底之蛙不知瀚海辽阔,无知小虫不见日远天长般,当靠近大自然时方才发觉,万事万物看似繁杂,实则如秋毫之末,微不足道。
此四句,多处用典,皆出自于《庄子》中,如“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虚也”、“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,而大山为小。”
其中,醯鸡是醋瓮中一种小虫,整日被盖着不见天日,一旦揭去盖子,方才能感受到天地浩然。
据《庄子》记载,昔日孔子问道与老子,如拨云见日,豁然开朗,事后同弟子颜回感慨道:“丘之于道也,其犹醯鸡欤!微夫子(老子)之发吾覆也,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。”
秋毫,则指鸟兽秋日新长出的细毛,喻细微之物。
彼时,登临泰山的元好问早已被眼前壮阔之景所震撼,在广袤天地间,一切烦恼与忧愁都显得微不足道,不值一提。
宇宙浩渺,若有一日困顿于生活的酸甜苦辣中,不如向元好问一般收拾行囊,踏入山河,在自然苍茫中,寻得治愈,暂缓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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